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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应该没有吧……”尽管赵非用这部相机拍下了不少得意之作,但这毕竟是秦海鸥的相机,因此当他们返回镇上时,赵非就把相机还给了秦海鸥,让他先拷贝相机里的数据,而秦海鸥则直接把相机交给了于豆豆。现在秦海鸥回想这前后的经过,赵非确实没有拷贝过照片,便语气肯定地重复了一遍:“他没有备份。”
于豆豆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,但她还是不肯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的疏漏:“那他自己的相机里还有没有可能有类似的照片?谭硕的相机里呢?”
秦海鸥当然明白她的顾虑,但谭硕用得最多的是那台便携式录音器,就算偶尔拍照,拍的也是寨民们唱歌跳舞时的情景,或是需要作为素材保存下来的东西。至于赵非那边,秦海鸥认为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心。
“谭硕那里肯定没有,”他说,“况且,就算真的还有这种照片,他们也不会随便给别人看的。”
于豆豆看看他,终于不再追问,可脸色依然不是太好:“我知道了。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,我们不在身边,你自己多留个心眼,都多大的人了,还光着屁股让人拍。”
秦海鸥“嗯嗯”两声,落荒而逃。陈甘柠在一旁憋着笑,却听于豆豆又道:“甘柠,帮我买张后天的机票吧。”
“你要回去?”陈甘柠惊讶。
“既然海鸥决定复出,公司那边也需要做些准备。”于豆豆说,“你留下来陪着海鸥,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,记着要多留意一下那个谭硕。”
陈甘柠点点头,可心里仍觉得意外。于豆豆此前不曾提过有这个计划,现在却突然说要走,陈甘柠总觉得她表面上虽不再反对秦海鸥,可心里其实并没有被真的说服,她这么急着回去,恐怕也不是为了回公司做准备,而是有别的事情要办。但于豆豆到底在想什么、打算怎么做,陈甘柠却又琢磨不透。
第六十九章
两天后,于豆豆独自离开了龙津镇。与此同时,秦海鸥正式搬进小蓬门,开始闭关练琴。他这大半年都没有好好练琴,如今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志在必得的信念,这一猛子扎进琴房,每天至少练习8小时,除了吃饭、睡觉、必要的运动和休息之外,剩下的时间几乎全泡在琴房里,即使没有弹琴的时候,也必定是在听钢琴CD或是捧着谱子推敲琢磨。
这段时间里,秦海鸥仿佛从古镇上蒸发了,除了谭硕和柳阳,镇上没有人知道他把自己关在那个幽静的小院里到底在做什么。随着入冬后天气转冷,又接近年底,古镇也再次进入了旅游淡季。由于秦海鸥还在镇上,这次柳阳没有关店出去游玩,尽管知道小蓬门里什么都不缺,她还是会不时关照秦海鸥的生活。陈甘柠对这位钟情钢琴又随和有礼的女士颇有好感,秦海鸥就更不用说,在他休息时,他也欢迎柳阳到他的琴房里来弹琴。这对柳阳来说可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,第一次坐在秦海鸥御用的大三角钢琴前时,她觉得自己像在做梦,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,不过数次之后,她渐渐习惯了这种梦幻的感觉,开始享受在这台音色绝佳的钢琴上弹琴的乐趣。除此之外,这也是柳阳第一次亲眼见识到,作为一位顶级的职业钢琴家,秦海鸥每天要在钢琴上付出多少辛劳与汗水。如今秦海鸥的练习强度,与当初他在柳阳的琴房里弹琴时已不可同日而语,柳阳既希望他能成功复出,又不忍看他如此辛苦,每次从小蓬门出来都心情复杂,感触良多。
与柳阳分寸得当的造访相反,谭硕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登门,揣着一摞谱子进来以后,也不管秦海鸥是否正在练琴,就直接风风火火地去琴房找人。要不是秦海鸥事先打过招呼,告诉她无论何时都不要阻拦谭硕来琴房找他,陈甘柠一定会以为这人是蓄意干扰秦海鸥练琴,很可能连小院的大门都不让他进。
由于于豆豆临走前特意嘱咐过要多留意谭硕这个人,每当谭硕来小院时,陈甘柠都想多了解他一下。可是这谭硕来了小院也不干别的,只在琴房里和秦海鸥说话,让秦海鸥弹他带来的那些谱子,然后又带着谱子心急火燎地离开。这一来一去之间,陈甘柠往往连句话都和他说不上,更别说了解。直到有一天,事情出现了一点意外的发展,谭硕从秦海鸥的琴房出来以后,刚走到小院的大门旁,突然顿了顿,转身四下扫了一眼,随即一溜烟儿向那白兰树下跑去。
陈甘柠在堂屋里望见这一幕,不知他要做什么,走到窗边悄悄看着。谁知谭硕跑到树下后便一屁股坐在其中一把竹椅上,抽出夹在腋下的谱子,摸出一根铅笔,趴在那张小几上就写了起来。
这时候秦海鸥已经开始继续练琴了,他显然不知道谭硕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,琴房的门紧闭着,琴声隐隐从里面传出来。而谭硕似乎也不打算再去找秦海鸥,他好像完全忘了周围的一切,眼里只剩自己笔头下的谱子。他趴在那里不停地写了一刻钟,陈甘柠也在屋里看了他一刻钟,最后陈甘柠见他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,便给他倒了一杯热茶,拿过去放在他面前,试着问道:“外面冷,你要不要到屋里去写啊?”
谭硕没有答话,没有抬头,没有任何反应,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、桌上多了杯水,只继续写自己的。陈甘柠见他这样,只好回到屋里。大约又过了半个钟头,谭硕突然站了起来,迅速收起笔和谱子,径直走出了小院的大门。陈甘柠过去一看,那杯茶一口没动,早已经放凉了。
这个小小的插曲让陈甘柠对谭硕的看法发生了一些改变。那天秦海鸥练琴结束后,陈甘柠就把这事告诉了他。秦海鸥听后,还以为谭硕惹陈甘柠不高兴了,便替他解释:“他这人就是这样,写起东西来特别投入,不搭理人。你别介意,其实他不是故意的,他平时是个挺好相处的人。”
陈甘柠忙说自己没有介意,她也确实不曾介意。虽然她并不知道谭硕写出的作品是好是坏,但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创作时那种热忱而忘我的状态。正是这种状态,她也曾无数次从钢琴前的秦海鸥身上感觉到。尽管这两个人带给人的直观印象有很大差别,但他们却在这一点上惊人地相似。陈甘柠觉得,她的确应该更多地了解谭硕,不是站在秦海鸥经纪人的角度,而是抛开这一切,去客观地、真正地了解这个人。
时间在逐渐安静下来的小镇上慢慢流逝。谭硕的米粉店自采风前关店之后就没有再开过。采风回来以后他立刻把自己关进米粉店二楼的房间,先是忙着把挤在自己脑中的种种想法全写下来。这些想法是在采风期间受当地音乐的启发产生的,由于当时条件所限,没能全部记在纸上,现在他把它们写成一个个的小片段,前前后后有好几十条。把这些想法“存好”以后,他便开始整理采风带回的各种素材,将其中的精华部分摘取出来琢磨研究。
在这个过程中,谭硕先后创作出了几条可以作为主题的旋律。一部音乐作品的主题既是其内容的核心,也是其形式的核心,它是作品中最为重要的那颗宝石,也是使整部作品得以生长成型的那颗种子。谭硕写出这几条旋律后,经过反复筛选,推敲修改,最后选定了其中一条作为这部协奏曲的主部主题,并由此将作品中的其他次要主题逐一确定。这件大事做成,他便开始在此基础上搭建作品的结构,也是由主到次,逐层推进。当他将作品的主题和结构全部构思完成,作品的框架基本成型,已是一个多月过去了。直到这时,谭硕才终于开始着手第一乐章的创作。
这些日子里秦海鸥一直关在小蓬门里练琴,有时谭硕会过来让他试弹一些片段,询问他的感受和想法,此外都是各忙各的。秦海鸥也和谭硕一样,过上了几乎足不出户的生活。不过他依然很享受早晚出门跑步的时间,尤其是如今到了冬季,天亮得晚、黑得早,一部分商铺歇了业,在他跑步时,小镇常常浸泡在云烟般的雾霭中,空气清新湿润,周围灯火稀疏,一路上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,让他感觉非常放松。
这天晚上秦海鸥照例出来跑步,跑着跑着,忽然听到一阵隐隐的琴声。那不是钢琴的声音,而是古琴的声音。他每天随心情变换路线,由于早已将古镇的格局记熟了,闭着眼睛也知道该往哪走,这时停下来略一辨方向,才发现前方几步之外就是纳兰锦的茶叶店,一片薄薄的灯光投射在漆黑的小路上,被青藤的影子分割得支离破碎。
自从上次他到茶叶店向纳兰锦道歉之后,秦海鸥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她了,这时听见她的琴声,觉得有些怀念,上前两步仔细一听,才听出这首曲子他其实并不陌生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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